十封信（十八）
林皓/项允超/何瀚
十八
林皓艰难地伸出手去抚摸着何瀚的脸颊，感觉到指尖下的湿润。
“傻……瓜，我在……”
何瀚使劲点着头，把唇贴近林皓的掌心里不停重复着，“我再也不丢下你了，再也不丢下你了。”
林皓失了太多血，没清醒一会儿又沉沉睡去，何瀚小心翼翼把他垂在床边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又帮他把粘在眼角的乱发拨好，才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守着。
许玮琛推门走进，看了眼沉沉睡去的林皓，轻声问何瀚说，“又睡了？”
何瀚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那人。
许伟琛只得安慰他，“别担心了，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
何瀚问他，“有没有查出什么？”
许玮琛摇了摇头，“卡车司机醉驾，做了酒精测试，确实偏高。”
何瀚急了，“那也不能说明他不是故意啊。”
许玮琛说，“确实不能说明，但也找不出他是故意的证据，”说到这里他拍了拍何瀚的肩膀，“放心吧，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混蛋，一定会让他吐出点什么的。”
何瀚这才平静下来，又转头去看林皓苍白的睡颜。
许玮琛感觉这两人之间的磁场有着强大的排他性，能把一切误入其中的生物变成小三，于是他很识相地准备走开给人腾出二人世界的空间，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差点忘得一干二净。
他又回头对何瀚说，“你弟叫你过去，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何慕靠在床头，何母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手中，他咬了一大口满脸幸福。活着真好。
门咯吱一声响了，何瀚走了进来，见何慕恢复得很快也不禁欣慰，好在不是每件事都那么糟糕不是吗？
何瀚刚坐下，何母便很自然地找了个借口离开，她是个传统的女人，已经习惯了在男人谈事情的时候自觉离开。
“皓哥怎么样？”
何慕是何家唯一一个了解何瀚和林皓真实关系的人，在他的潜意识里早把林皓也当成了家里人。
“总算是醒了，但是还很虚弱。”
何慕闻言苦笑，“我们何家还真是多灾多难，不过话又说回来，皓哥现在这情况可比我那会儿好多了吧。”
何瀚说，“都像你这么吓人，我早就心脏病突发了。”
兄弟俩自我解嘲地笑了一阵，何慕又说，“哥，我叫你来是有些事要告诉你。”他表情突然凝重，何瀚知道他下面要讲的话一定事关重大，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听他讲下去。
“恒康药厂有问题！”
何瀚倒没料到他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不解地问，“怎么说？”
“我怀疑他们藏毒，甚至，制毒！”
何瀚虽然震惊但他相信弟弟不会信口雌黄，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说不定跟弟弟被狙击也有关系。
何慕告诉何瀚恒康药厂的责任经理李权曾向他申请资金开一条新感冒药生产线，这原本正好与何慕扩大生产范围的思路不谋而合，然而这条新生产线投入生产的第一个月何慕就发现了异常。
恒康药厂投产的感冒药主要原料是伪麻黄素，然而这一成分只要稍加改造便可以制成冰毒，何慕在大学时期选修过药物合成的课程，所以他很快便发现恒康药厂对伪麻黄素的需求量远远高于感冒药原料的需求量，但当他向李权提出质疑的时候，对方的闪烁其词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疑虑，于是他果断终止了新感冒生产项目。
就在那之后不久的一次慈善活动上，他就被人狙击了！
何瀚听完何慕的叙述心中无比震惊，如果何慕的怀疑没错的话，他便成了毒贩子的帮凶，因为是他亲手重新启动了恒康药厂的新感冒药项目！
林皓再次醒来的时候，病床边坐着的是和他长着几乎一模一样脸的人。
在此之前项允超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他的眼神里凝滞着冷漠，与林皓初醒的目光不期而遇。林皓不禁心中一紧。
“你醒啦，”项允超毫无波澜的声调让林皓觉得自己的苏醒似乎并不受欢迎。
“你整整昏睡了两天，”项允超倾身靠近林皓，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类似“欣慰”的笑容，“我跟瀚哥都很担心。”
林皓这才意识到何瀚的缺席，他依稀记得自己中间有醒过一次，那时何瀚还陪着他。他尝试着用胳膊的力气将自己撑起，感觉并不像第一次醒来时那么困难。
项允超靠回椅背上，他并不打算帮自己虚弱的哥哥一把，而是耐心等着林皓一点点把自己挪到床头靠好，做完这一切的林皓气喘吁吁。
“看来你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项允超淡淡说着，从果篮里拿了一只苹果，桌子上摆着一把水果刀，刀刃从塑料套中弹出来，发出冷森森的光。
林皓看着项允超手法稳健地削着苹果，细长的果皮一圈一圈整齐地盘绕，像一只形状独特的风铃，在半空中摇摇摆摆。
“你的手真稳。”
对于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这个开场白显然很标新立异，项允超执刀的手顿了一顿，才又继续为病人服务的工作。
“熟能生巧而已。”项允超一边说着，刀子最后向上一挑，一条完整的果皮便落入了果盘中。他又接着用那把锋利的小刀将苹果分成大小均匀的几瓣，然后插上牙签，这才递给林皓。
林皓笑着接过，忍不住赞扬，“你可真细心。”
项允超没接话，用湿纸巾仔细擦拭着沾了果汁的刀刃，房间里的空气有些凝固，连林皓嘎嘣咬下一块苹果的声音都显得突兀，他不自然地假装咳嗽了两声，内心强烈抗议作为一名刚刚脱离危险的病人竟然要受这种冷遇，他忍不住问何瀚的去向。
项允超总算打理好了他的水果刀，但刀刃却迟迟不肯收进去。
“他去了他弟弟那边。”
“小慕现在还好吗？”
“好得很呢。”项允超的语气一如既往冷漠，听不出什么情绪，林皓想起自己出事那天何慕差点第二次被人狙击，而眼前这个人还是嫌疑人，于是他试探着问道，“我出事后，你是什么时候到医院的？”
“大概一小时后吧，许警官给我打的电话。”
“那在此之前，你在哪里？”
林皓不知道他问人问题的时候总带着职业习惯，像审讯。
项允超抬眼看向林皓，眉心微皱，显然他不是太喜欢这种本身就带着怀疑态度的问话方式，他突然站起身，凑近了林皓，还没收进去的那片刀刃就横在林皓的脖子旁边，林皓惊讶地看着他，却感觉唇边传来轻微的擦痛，项允超执刀的那只手上还握着一张纸巾，他貌似很小心地帮哥哥擦去唇角残留的果汁，做完这些他又坐回椅子里，这回他彻底收起了那把水果刀。
“我去了公司，本来想找你的，可是你不在。哦，对了，许警官打的就是公司电话，他没有我的手机号。”
林皓知道这些话一定都是真实的，谁也不会去撒一个必然会被戳穿的谎，项允超敢提到公司，甚至许伟琛，那就说明他一定没有说谎。
这让林皓感到欣慰，他最怕的事情目前看来并没有发生，他甚至有些自责，不该总是怀疑自己的弟弟。他将手中果盘递到项允超面前，项允超吃了一块苹果，他的吃相和小时候一样文雅，不愿正对着人，总是侧过头去，林皓觉得这样的他还有几分可爱。
两人又安静地相处了一会，只偶尔搭几句话，习惯了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尴尬。
林皓的手机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震了起来，他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工作又来了，我真应该多昏迷几天的，就当放假。”
项允超也被他逗乐了，浅浅笑着。
短信是许伟琛发来的，林皓起初还不以为意，可当他打开那封只有一个字的短信时，他心里刚刚涌起的那些因为失而复得的亲情而带来的幸福感顷刻付之一炬。
“项”。
那是他出事前委托许伟琛查的，力康涉毒案中自杀的那位港商的姓氏。
林皓看着脸上笑容还未褪去的项允超，感觉到在他面前笼罩着一层迷雾，雾里藏有剧毒，在揭开的时候很可能两败俱伤。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林皓的声音昭示了他此时的疲惫，当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不过项允超不会知道这些，他点点头，帮哥哥把被子整理好，就像一个感情很好的兄弟应该做的那样。
“那我也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特警队从医院对面那座写字楼的平台上找到了嫌疑人的藏身之处，不过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遗落下几只空了的饮料罐，那些饮料罐上都不约而同印着“力康”的商标。
何瀚得悉了恒康制药厂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告别何慕后，又去了林皓的病房，不过那个时候林皓正好刚刚睡去。他坐立不安地守了一会，最终还是熬不过心中的焦虑，他看了眼表，下午四点二十分，时间尚早，他决定去一趟恒康药厂，自从新感冒药生产线投产后，他还没得空去过。
临走前，他在林皓额头上留了一个吻，对他说，“等我回来吃晚饭。”
睡梦中的林皓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微微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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