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传奇（昊欢，一）
东一榔头西一棒写的东西，看官勿怪。依旧甜饼。
白莲花传奇
一
六月初夏时节，空气中渐渐起了一丝暑热，孔连顺抹了一把沁出细密汗珠的脑门，脸上嘟起的白肉热出了一层鲜嫩的粉红色，他眯眼远远望向主考官坐席，见三位主考官终于依次落座，这才打开话筒宣布侠考正式开始。
岳昊的脸色尚有些苍白，那一场浩劫折损他太多元气，静卧半年，功力仅恢复至过去八成左右，欲速则不达，他算有了深刻体会。
坐在上首，褐衣白发精神矍铄的是清源派掌门陆伯瀚，他腰背挺得笔直，一对虎目炯炯而视，怎么看都不像是垂暮之年的老者，岳昊不自觉挺了挺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
“第一场比赛，由来自西蜀商业世家的武学奇才艾敬对阵名不见经传的侠考新人韩欢！”
孔连顺秉承他一贯的犀利风格，岳昊撇了撇嘴，料定这是一场毫无看点的比赛。
“天地霸王拳……啊！”
天空飞过一只“呱呱”叫的乌鸦，比武现场安静地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赛台上两人一站一躺，躺着的那人穿金戴玉一身富贵气，正是所谓商业世家的武学奇才艾敬，站着的便是那名不见经传的新人韩欢了。
岳昊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红衣青年刚好收了招式，衣角带风，冷峻的眉眼连初夏的阳光都焐不热，岳昊瞅着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额……第一局比赛，韩欢胜！”
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孔主持抢在放送事故发生前对赛况作了解说，商业巨子武学渣渣艾敬被拉下去的时候仍在骂骂咧咧，韩欢不以为意，冷眸扫过台下交头接耳的一对男女，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岳昊的目光跟着他飘然的红色纱衣走了很远，记忆中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是他？！”
二
“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谁不三不四？哥，你说的不会是李西涯吧？”
秦双笑看着秦欢，见一向冷面的哥哥点了点头，脸上不由笑意更浓，“你们俩可真有意思，你说他不三不四，他也说你不三不四，跟约好了似的。”
秦欢冷哼一声，秦双立马收起了玩笑，问他，“哥，下一场跟鹰九比赛，你可得小心，那个人心狠手辣，要是使阴招怎么办？”
“无妨，我自会留神戒备。”秦欢说得云淡风轻，他向来是自信且随性的，秦双钦佩这样的他，却也格外担心这样的他。
赛台上，鹰九徒手握住扎在自己下肋的剑锋，一声低吼，出手成掌拍在韩欢胸口，韩欢被击出十米远，后腰重重撞在赛台边的立柱上，登时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天魔散？这个鹰九居然使用如此狠辣的禁药！”
岳昊握紧了拳头，刚想起身揭发鹰九的作弊行为，余光瞥见正襟危坐的陆伯瀚，当下心中一片明镜，十有八九这鹰九就是陆伯瀚安插在侠考中的棋子，用来帮他儿子陆子豪扫清障碍的，如果此时贸然揭发，恐怕坏了苍穹与清源多年来努力维系的表面和平，他强压住心中怒火，目光转而锁住赛台上那一袭红衣，见韩欢颤颤巍巍又站起身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鹰九抹了把糊在脸上的血，看起来更加狰狞，“这样我们能僵持一天一夜，不如来个痛快的，硬碰硬了结如何？”
见韩欢点了点头，鹰九唇边浮起一层阴狠至极的笑，他阴恻恻道，“有种！”手中宝剑顿时金光乍现，可见已将全部真气汇聚其上，韩欢手中的雷切剑亦是电闪雷鸣，岳昊大惊，这二人竟要以命相搏！
说时迟那时快，两柄剑锋相抵，天地倏然变色，半空中金紫两道剑光紧紧纠缠，发出如山洪般惊天动地的声响。
高手对决，成败一息之间。
韩欢收了剑招，鹰九的身体随之轰然倒地，医官快步上前验伤，报鹰九琵琶骨已断。
岳昊握到发紫的拳头终于舒展开来，连同他紧皱的两道浓眉。
“这个韩欢真是太厉害了！”
他丝毫不掩饰心中偏袒，主考官公正严明一视同仁的专业性什么的，都是浮云。
陆伯瀚附和着捻须称是，眼底却满藏杀意，心中暗忖，“这个绊脚石可真是麻烦！”
一直未有表示的第三位主考官，宣武派孙掌门却与此时递出一张纸条，由主办方工作人员送至主持人孔连顺处。陆伯瀚凝眉不解，孙掌门略有深意地笑笑，低声说，“陆盟主稍安勿躁，孙某此举定合你意。”
那孔连顺接过纸条，职业习惯使然，忙大声朗读，“考生韩欢下手过于毒辣，将对手鹰九琵琶骨打断，致其侠骨尽失，终生不得使用法宝，故剥夺韩欢参赛资格，三年内不予参加侠考……纳尼？”
台下一片哗然，皆为韩欢不平。
三
玄龙阁很有名，江湖上却不闻其名，江湖上不闻玄龙阁，玄龙阁却依旧很有名。
江湖人不谈玄龙阁，因为它隐秘，邪恶，做的都是名门正派不齿的买卖，奇淫秘术，巫蛊邪功，甚至是人，活人、死人，你都能在玄龙阁买得到，只要你有钱。当然，还有一个先决条件，你得能进得去玄龙阁。
要进玄龙阁，必须有人介绍，介绍人一定是玄龙阁的常客，或与玄龙阁颇具渊源。
岳昊一觉醒来，身在陌生房间，陈设颇为华丽，有小厮推门而入，将一副茶盘置于桌上，笑意盈盈。
“尊贵的客人，您请用茶。”
岳昊揉揉酸胀的额头，心道，玄龙阁的神仙散果然厉害，只喝了浅浅一口就立刻不省人事，之后怎么来的都全然不知。
“这里就是玄龙阁？”他问道。
小厮点了点头，“正是。进玄龙阁的客人必须事先服下神仙散，这是我们玄龙阁的规矩，还请您多担待。”
岳昊摆了摆手，“无妨，你们做的生意隐蔽，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岳昊喝了茶，顿觉口中清冽脑中清明，方才的酸胀感消失无踪。
“这茶？”
“这茶叫三月尖，是上好的清明雨前茶，提神醒脑最是有效。”
“果然好茶。”
小厮躬了躬身子，“您慢用，小的还得去招待其他几位客人。”
岳昊见他要走，忙叫留步。
那小厮问，“客人还有何事？”
“我是想问……”岳昊有些难以启齿，毕竟那东西不是什么正道，可他就是为了那东西来的，为进玄龙阁他割爱献出了九转玉龙杯，要知道那可是点水成酒的至宝，世间独此一件，岳昊想着又一阵肉痛，于是便觉没什么可难以启齿了，“我是想问今晚玄龙阁的拍品中确实有那本'侠骨扩容秘法'吗？”
“哦，原来您是为了那本秘法而来，那您算是来对了，那本秘法就在今晚拍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冲它来的客人不在少数，您可得盯紧了。”
四
岳昊拍案而起，喝道，“慢着！”
陆伯瀚转头看他，眉头紧皱，“岳贤侄，这是做什么？”
“敢问陆盟主，高手对决受伤乃是常事，韩欢鹰九二人最后一招皆用尽全力，鹰九受伤是他技不如人，若判韩欢取消侠考资格，会否太过严苛？”
“侠考早就立下规矩，毁人侠骨乃是大忌，”陆伯瀚缓缓起身，作势对仍立在赛台中央的韩欢说话，声音中却暗藏内力，满场观众无不耳闻，“望韩少侠吸取教训，以后下手要留有分寸，三年后再来参加侠考吧。”
韩欢暗叹一口气，拿不到侠考证，便只能另想他法进苍穹了，刚刚那为自己开脱之人正是苍穹少主岳昊，或许日后有用，他回头望向主考官坐席，岳昊刚好也在看他，他便微微勾了勾唇角，嫣然一笑。
五
秦欢打眼往屋里一瞧，那“女子”被人用黑布蒙住了头，之前因为受了惊吓，躲在床帏里瑟瑟抖个不停。
“少主，现在怎么办？”
小黑低声问道，秦欢思索片刻，道一声“跟我来”，遂推门进屋，“女子”听到动静，拼了命往床里躲，被秦欢摁住了肩膀不得动弹，只能“唔唔唔唔”出声，看来是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嘴，秦欢扯下蒙在“她“头上的黑布，黑布下一双凤眼圆睁，惊恐不已。
“你……是男人？“
秦欢也是一惊，待细看，只见他额头端方，鼻若悬胆，虽皮肉细白，却藏不住英武之气，确是男子无疑，可身上穿的却是一袭色彩艳丽的纱裙。
原来“凤首院“第一花魁子非花竟是男儿身，如今这世人的喜好还真是越来越乖僻了。秦欢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看着自家少主一身花魁装扮站在面前，小黑偷偷咽了口口水，若是少主屈尊降贵去青楼谋生，那这花魁的名头肯定没别人什么事了，又一想少主何等神仙人物，自己如此构念他，实是大大的不敬。
“发什么愣，快来帮我把这腰带系好。“
小黑领命上前，将一条五彩绸带在秦欢腰间扎了个花结，秦欢笑道，“没想到小黑你竟有这等巧手。”
元教少主向来面冷，不喜言笑，可一笑起来细目长眉，面泛桃花，十分风流，小黑又看得痴了，自小到大他时常如此，秦欢早已习以为常。
“好了，小黑，你先送他回凤首院吧。”
子非花换了一身素服，用布巾包起了头发，方才的艳光大为收敛，可仍藏不住眉眼娇媚，窈窕地立在一旁。
秦欢望他一眼，说，“出去后你最好低着头走路，别让人看出来。”说完坐上床头，用麻绳在手腕上绕了个活结，绳头攥在手心，小黑见状仍有些不放心，“少主，你真要替他去？太危险了，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秦欢不耐烦地打发他走人，“别罗嗦了，快走，玄龙阁的人就快来了。”
六
岳昊站在韩欢门外，想起前一夜梦中的笑靥如花，顿觉心跳加速，叩门的手也变得彷徨起来。
“岳少主？”
没等叩门，门就嗞溜开了，韩欢站在门内一脸惊诧。
岳昊忽然想到从“硅谷”学来的新名词：心电感应。
“我此次来是想请韩少侠入我苍穹门下，不知意下如何？”
为岳昊加水的那只手雪白修长，保养得当，哪像是长期游历在外的武林人士，倒像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韩欢用布巾仔细揩去不小心洒出来的水渍。
“我一个被剥夺侠考资格的落榜生哪有资格加入武林三大派之一的苍穹，岳少主言重了。”
岳昊盯着他忙碌的手指，又细又白又美没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韩少侠所受不公岳某明白，怎奈如今这武林风气日下，有时候武功高没用，天分好没用，讲道理就更没用，”说到动容处，岳昊一掌拍在桌面上，杯里的茶水泼了出来，“他清源派之所以能够只手遮天肆意妄为，不过是仗着武林第一大派的地……”
面前的杯子被人迅速提了起来，那只又细又白又美的手又忙到了他的“地盘”上，把泼出来的茶水和茶叶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那只又细又白又美的手又把布巾整整齐齐折好放回原处，这些做完，韩欢清清冷冷的面庞上才又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容。
“岳少主果然见解独到，韩某受教。”
呃，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好吗？兄弟你哪里看出的见解独到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骗……把人请回苍穹才是正事。
“我苍穹虽不及清源势力庞大，但不失浩然正气，若有幸得韩少侠这般人才相助，假以时日定能超越清源，还武林一个更加清明的环境。”
“多谢岳少主抬爱，但……”
但什么但啊？好多事就是坏在这个“but”上好吗？岳昊的心一落千丈。
“但韩欢确实无心江湖事，望见谅。”
我如果不见谅你能怎滴？想是这么想，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齐飞的苍穹少主当然不能这么赤裸裸怼人。
“好吧，这说到底还得看韩少侠自己的意思。”
岳昊低下头，保持了十秒钟沉默，时长恰到好处，失望、不舍、挣扎、割爱的情绪转变也恰到好处，然后他递出了那本“结婚证书”，哎不对眼花了，是“侠考证书”。
“这是你的侠考证，我费了番功夫找人重新批下来了，不管你入不入我苍穹，以后行走江湖都用得上。”这句话岳昊说得抑扬顿挫，重音位置恰到好处，使“费了番功夫”、“入我苍穹”等词想不听见除非你聋。
“多谢。”韩欢收起侠考证，连打开看一眼都没有，显得十分不通情理。
岳昊悻悻站起身，情场得意二十六年，如今第一次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喂，喂喂，不是一码事好吗？
那个时候，门离岳少主只有0.01厘米，稍稍一抬脚就将与韩欢里外相隔，或许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缘分，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韩少侠悦耳的呼声。
“慢着！”
岳昊的心里顿时开出了小花，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六朵，闲来无事可以留着歌颂祖国，韩欢也很争气地在此时说了三个字。
“小心头！”
“哎哟！”
那个清晨是痛并快乐着的，以头抢门的岳少主带着他心仪的韩少侠和一个不那么心仪的大包一起回了苍穹。
七
新来的韩少侠是个洁癖，苍穹上上下下很快就都领教到了。
原本每天只须打扫一次的庭院，现在每天至少三次；原本每天只须整理一遍的房间，现在每天至少三遍；原本只须洗一水的杯盏茶碗，现在至少三水……
你说什么？这是苍穹，他韩欢哪根葱哪根蒜，管得着那么多吗？哎哟喂，您可有所不知，他韩欢是来历不明，是生瓜蛋子，咳咳这可是单军师说的，不是我不是我咳咳，他韩欢是新人不假，可架不住人后台硬啊，咱家少主一见他嘴都咧到耳朵门子，别提多开心了，你别说是清理庭院这种小事，就是清理门户那也分分钟啊。你说清理谁？谁不搞卫生就清理谁呗。
苍穹后院，下人们累弯了腰，额头的汗珠抹了一遍又一遍，被刚好经过的韩少侠看见，总会于心不忍上前搭讪，“你休息吧，我来做。”
下人吓得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韩少侠您还是快去武堂陪少主练武吧，这活小的来就行。”
见红衣服的少侠走远，下人们摸着脆弱的小心脏，乖乖隆地洞，好险好险，要是让少主看到韩少侠在帮自己干家务，分分钟被清理了好吗？
秦欢其实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元教的时候，他爹就为了他的洁癖扩招了三次弟子，当然就是为了有更多人可以参与到卫生事业中去，硬是把原先名不见经传的乌合小众变成了雄霸西域的一大祸害，当然秦欢本人从小受的是五讲四美的优质教育，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人神共愤的邪教少主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个暂且不提，元教是邪教不假，不过帮派环境卫生状况却是超一流的，曾被评为“武林排名第一的宜居门派”，真乃邪教中的一股清流。
苍穹下人们因为秦欢的到来劳动量剧增，对此秦欢也是十分过意不去的，就好像你喜欢吃甜豆腐脑，在家逼家里人跟你一起只吃甜也就算了，到别人家做客，还连累人家一家子爱吃咸的老老小小陪你一起嗑甜豆腐脑，你好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善解人意，其实你们不用陪我吃甜的，你们吃你们的咸，我吃我的甜就好，可耐不住那一家人把你当是新媳妇，事事处处非得依着你陪着你……哎？这个比方打得不太恰当？韩少侠你干嘛瞪人？
“韩师弟，你来啦？”
岳昊停下手中的招式，嘴快咧到耳朵根，见韩欢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顿觉清凉解暑，比下午喝的那碗荷香莲子粥还要沁爽。
“韩弟无事，便与我过几招如何？”
“好。”
岳昊气沉丹田，蓄势待发，秦欢挽了个剑花，剔去剑鞘，目光貌似不经意扫过岳昊腰下悬着的九龙缚丝玉佩。
像，真像。真像玄幻玉洞门上的那枚龙纹机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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