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宁

他们说你很高冷（峰霆，第五章）

十四
李易峰打开门，外面的人挥舞着要敲门的拳头差点砸在他脑门上。
“喔！你怎么忽然开门了？”陈伟霆及时撤回了拳头，李易峰捂着鼻子，“嗡嗡嗡嗡”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手里被塞进来半包纸巾，“先擦擦鼻涕再说。”
李易峰转身整理好尴尬局面，陈伟霆已经“不请自来”地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参观。
“哇，你这儿好宽敞！”
“我跟Bob共用的。”
李易峰关上门，看他兴致冲冲背着手在办公桌前东张西望，才想起他还是第一次来自己的办公室，有点像新邻居串门，李易峰觉得有趣，脱口而出，“随便逛随便看，喜欢什么尽管拿走。”
陈伟霆嘿嘿嘿嘿笑着，声音听起来有点傻，总之离他那个专属名词“高冷”越来越远。
“你这儿全是文件，我才不要呢，我那儿已经快堆成山了。”
李易峰一面想着这小子怎么开始用撒娇的口气跟“我”说话了呢，“我”不能允许自己越陷越深，“我”要赶紧跟他划清界限，一面本性难移，调戏的话高山流水根本控制不住，“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就不能帮我分担一点？”
陈伟霆怔了一怔，大约是发觉了这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谈话走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假装玩办公桌上的玻璃镇纸。
“很贵的。”不知怎的李易峰觉得自己有点停不下来逗陈伟霆的游戏。
“小气。”
正强烈谴责自己色胆包天见色忘命的李易峰收到了一枚含情脉脉柔情万丈的白眼，白眼确实是白眼，只不过前面的修饰词全靠脑补，李易峰还打算情意绵绵几个回合，陈伟霆却发现了桌上那份“滨海新城投标计划书”。
“这个……你怎么会有？”
李易峰耸了耸肩，“陆总早上把我叫去，给了我这个，”见陈伟霆一脸惊讶，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伟霆迟疑一会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陆总上个月给过我这个案子。”
“给你？”
“嗯，但没多久他又叫我不要做了。”
“那现在怎么又要做了？”李易峰不解，陈伟霆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堪，“可能是因为那件事吧，我请了半个月假…… 他可能又有了别的安排……”
李易峰知他所指，虽然他不清楚二人之间具体发生了怎样的事，但也能猜出个大概，他不打算让陈伟霆为难，便赶紧岔开了话题，“看来我是捡了个好漏，当我欠你个人情。”
陈伟霆又立刻绽开笑容，“那你可好好记着，案子成功了请我吃大餐！”
李易峰推了推他的后脑勺，说着“吃货就知道吃”，并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亲昵，被推的人却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将二人拉开到同事之间的正常距离，李易峰莫名觉得有些冷清，忽然就想起了那份辞职信，胸口位置又一阵凉。
“你真的要辞职？”
说完感觉被人盯得难受，陈伟霆的眼神叫人猜不透，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那天果然都听见了。”
李易峰被抓包现形，还好他脑子转得快，“听见什么？”装傻，李易峰称第二大概没人敢称第一。
陈伟霆不说话，还是看着他，刚刚那孩子般让人温暖的笑也不见了，李易峰赶忙连哄带忽悠，“你干嘛变脸嘛，我真的不是听到的，我是看到的，刚刚在陆总办公室，他桌上就摆着你的辞职报告。”
陈伟霆嘟嘟囔囔，“听到了就听到了，干嘛老不承认，又没什么……”
“你在嘀咕什么？”李易峰假装把耳朵凑到他面前，被一只爪子扒拉开，再回头陈伟霆又笑开了，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点未褪尽的小委屈，孩子似的，李易峰差点就要伸手帮他把眼角那微微发红的委屈抚平，但幸好忍住了。
“这么说，你是真的要离开公司？”
陈伟霆“嗯”了一声，轻轻松松的，好像并没很在意。
“决定了？”
“决定了。”
“下家呢？找好了吗？”
陈伟霆好笑地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摇了摇头。
“严肃一点。”李易峰被他笑得快要破功，“你都快要失业了。”
“我失业又不是你失业，你那么紧张干嘛？”陈伟霆笑着看李易峰，目光星星点点特别明亮，隐隐透着些探究的意味，李易峰被看得心虚，随口反驳他，“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失业了怎么还？”
陈伟霆故作惊讶，“我刚刚还听某些人说欠我一个人情，怎么转眼就变讨债了？”
李易峰笑说，“两码事，休想平账！”
二人正你来我往聊得嘴热，Bob地鼠似的冒了下头，见没自己插针的地方，飞快地留下句“慢聊”，便锁上门溜得没影，中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又回来，那时陈伟霆早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一脸八卦贴近李易峰，李易峰不明所以，被逼得靠紧了椅背，脚底一滑，转椅逆时针转了小半圈。
“有话快说！”有时候大嗓门可以掩饰窘态。
Bob假装委屈，“你还凶我？刚刚真是白给你们创造机会了。”
“什么机会？”
“二人世界啊。”
“谁跟谁二人世界？”
“哎？你怎么装傻呢？你跟陈经理啊。”连眉毛都变得八卦起来的Bob，把手支在桌上，两眼放着光，“说吧，你俩是不是在交往？”
“胡说什么？”李易峰反驳得比脑子快，说完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Bob愣了一愣，不太确定地开口，“大概是因为……那种氛围吧。”
李易峰不太满意他这种抽象型答案，只能自己翻译了一下，“我对……陈伟霆的态度很特别吗？”
Bob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是他对你的态度很特别。”

十五
午饭时间陈伟霆不在公司，原打算仔细感受下“特别态度”的李易峰悻悻而归，他敞着办公室门，偷偷留意外面的人员进出。
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左右，陈伟霆打着连发的喷嚏回来了，李易峰算他差不多坐定了，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包抽纸，争分夺秒钻进了陈伟霆的办公室。
刚从外面回来的陈伟霆还携着一身寒气，裹在围巾里的脸只露出粉扑扑的面颊和一双清灵灵的眼，那双眼一看见李易峰，立刻变成了一对月牙儿。
“你来啦。”像招呼一位常来常往的朋友。
李易峰把抽纸丢在他桌上，“我从后勤部搜刮来的，他们明天才去采办，你先用着。”
陈伟霆此时已经把自己从厚厚的羊毛围巾里解放出来，明朗的面容好似被春风吹开的桃花。
“正好你过来了，”他笑着说，“我买了感冒药，你也吃一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药盒，李易峰一看，氨麻苯美。
“这个我不能吃，吃完这一天就废了。”
陈伟霆不解，“这就是普通的感冒药。”
李易峰解释说，“我对这种药特别敏感，吃完就头晕，什么事都干不了。”
陈伟霆收回拿着药盒的手，似乎有些失望，“早知道不买这种了。”他小声嘟囔着。
李易峰听得不很清楚，问他说什么，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要紧，然后自己抠出一颗药片吃了。

回办公室以后，李易峰还在回味着陈伟霆最后那句话，“早知道不买这种了”，应该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好像原本就算上了他的那一份，于是整整一下午，李易峰的嘴巴保持着快要咧到耳朵根的高难度动作。

陈伟霆吃了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也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一个下午总也不能集中精神，错发了好几封邮件，把加班当成家常便饭的他破天荒准点下了班。
从来按点下班的Bob前脚刚走，打着要跟伟霆一起加班吃宵夜念头的李易峰便溜去了市场部办公室，一个风骚的倚门姿势刚形成，便被迎面空荡荡的办公室打回了原形，李易峰的心顿时也跟面前这个房间似的。
臭小子，下班也不打个招呼。他腹诽着。
“李主管，干嘛呢？”陈伟霆的下属，市场部助理小刘捧着一沓文件路过，见隔壁传媒部主管正用极其妖娆的姿势对待自家领导的门框，表示十分不解，李易峰急中生智抬起一只脚。
“系鞋带。”
小刘立刻了然地点了点头，“哦，那得扶紧点，别摔了。”事实证明市场部都是一帮傻白甜，完全没发现滑如泥鳅的李主管把系得好好的鞋带拆开又系了一遍。
“小刘啊，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加班呢？”
“我们经理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哦，不是吃过药了吗？”
“不吃还好，吃完就一直念叨头晕。”
滑如泥鳅的李主管三两句话便套出了正题，还顺道拉拢了一下公司女同事，“小刘啊，你也别太辛苦，早点回家，你一个女孩子要是生病了得多让人心疼啊。”
果不出所料，小刘立刻红了双颊，用仰望绝种好男人的姿态仰望李主管，李主管虽然忧心陈经理的健康状况，但撩遍生物界的本能让他仍没忘记丢给已经痴掉的小刘一记离别的桃花眼，从此，公司又多了一位李主管的狂热粉丝。

陈伟霆一走，李易峰没了加班的理由，便也干脆收拾收拾下班了，一路无精打采到了车库，掏出钥匙准备上车的时候，竟然发现陈伟霆的车还停在原地，他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走近，透过茶色车窗模模糊糊看见驾驶座位置陈伟霆的轮廓，正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他抬手敲了几下窗玻璃，那人偏过头，把车窗落下一半，那双熟悉的笑眼瞬间跳出来，依旧像弯弯的月牙儿，就是没什么精神，黑眼圈有半指宽。
“你来啦。”陈伟霆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早料到会等到李易峰来，他的嗓子哑得厉害，李易峰皱了皱眉头，“怎么哑成这样了？”
陈伟霆指指喉咙说，“估计发炎了。那个感冒药吃了好像反而更严重了。”
他脸上有一层不正常的红晕，李易峰抬手拭了拭他额头上的温度，果然有些烫手。
“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陈伟霆摇了摇头，也抬手摸了把额头，笑着说:“原来是发烧了呀，我还以为我对那个药也敏感呢。”
李易峰听得无奈，心想这人要么是烧傻了，要么原先就是傻的，都病成这样了自己还浑然不觉，就冲这糙劲儿，百分之九十是个直球，一想到陈伟霆可能是直男，李易峰就莫名焦躁起来，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陈伟霆不明所以地抬头望他。
“你坐副驾驶！”李易峰的语气不容违抗，像跟谁赌气似的，陈伟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如果放在平常，他根本不会理会这种命令的口气，不过当下毕竟是烧糊涂了，性格也变得温和起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没力气，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轻易就范，不情不愿地小声抗议，“为什么要坐副驾驶，我还要开车回家呢？”
“你这样不能开车！”李易峰立刻打消了他的念头，见他委屈得眉毛都攒在了一起，又立刻心软下来，温言软语地哄，“小刘说你晕了一个下午，这样开车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家。”
陈伟霆还想反抗两句，李易峰已经把一条腿跨进车里，手推着他往副驾驶的方向挪，着手的地方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生病的人身上的高温，李易峰皱了皱眉头，见他还在磨磨蹭蹭，干脆抄起他的膝弯把人整个抱了起来，然后轻拿轻放在副驾驶座上，陈伟霆吓得差点没飙出脏话，瞪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空气。
李易峰对自己刚刚血冲上脑门干的荒唐事儿也十分懊悔，心虚得根本不敢看陈伟霆，只能梗着脖子假装没事人，其实暗地里偷偷留意旁边的一举一动。
陈伟霆瞪了一会儿空气，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没开口，反而眼睛发酸，有点瞌睡起来。
李易峰小心翼翼开着车，浑身紧绷时刻备战，他还不够了解陈伟霆，不知道这位时而高冷时而懵懂的萌货在遇到“非礼”这种事时具体会是什么反应，不过掐着手指头算，也左右不过三种情况，一哭，二闹，三跑，还能杀人咋滴？李易峰心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稍微松了松，对付这种花拳绣腿的反抗，“李流氓”还算有经验。又重新找回点胆儿的李易峰，终于鼓起勇气偷瞄一眼旁边很久没动静的陈伟霆，这一看，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我靠，老子这儿紧张半天，你小子竟然在打瞌睡，死直男！看着陈伟霆小鸡啄米似的脑袋，李易峰觉得自己内伤有点重。

十六
陈伟霆租住的是一间七十平方左右的酒店式公寓，地儿挺敞亮，装修也精致，不过在李易峰看来并不实用，没有厨房，也没有客房。房间里有恒温恒湿系统，倒是四季如春，体感十分舒适，很直的陈伟霆一进屋便当着表面很直的李易峰的面脱掉了外套、毛衣和裤子，甩着两条让人血脉贲张的大长腿晃了起码六十平方地儿，就在李易峰打算把行动权从脑袋往下身流放的时候，陈伟霆终于在沙发角落里找到了他的家居服。
万恶的家居服！

“家里只有意面，凑合吃一点吧。”在家各种随性的直男陈伟霆扣歪了家居服的扣子，半边脖子和锁骨堂而皇之暴露在空气中勾引人，李易峰觉得自己的脚从走进他家的那一刻就灌满了铅，完全不想走了，所以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留宿下来，李易峰瞅瞅房间里唯一的那张两米宽双人大床，脑子里的画面像金子一样黄澄澄的。
这么一想，没有客房这一点真是实用极了！
可是，找什么借口留宿呢？李易峰咬得指甲都快要断了。
“你的车停在公司了，等会怎么回去呢？”
用电磁炉刚刚把面煮上的陈伟霆伸头出来问，李易峰顿时两眼一亮，这么好的借口刚刚怎么忘了呢？还得让“老婆”提醒，真是惭愧惭愧。
“外面还挺冷的。”陈伟霆走到窗边，落地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他有点担忧地回头看李易峰。
这是在留人吗？怀着某种期待的李大官人打算顺水推舟。
“是啊，很冷。”
“对了，我都忘了，你也在感冒呢。”
“是啊，我也在感冒。”继续推。
“不能再受凉了。”
“可不，不能再受凉。”革命尚未成功，还得推一推。
“你又没车。”
“是啊，还没车。”眼看就要推过河了。
“我给你叫辆滴滴吧。”
哗啦，李大官人从头湿到了脚。
万恶的滴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