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封信（十九下）
林皓/项允超/何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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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指向十二点整，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林皓掀开沉重的眼皮，身边那盏为何瀚留的灯发出冷冷的紫白色光，刺得人瞳孔骤缩直流眼泪，他觑着半边眼看，屋里除了他自己哪有半个人影。
林皓立时从睡意朦胧中清醒过来，打开手机，通话记录里打给何瀚的未接来电已经积累到第五条，可是对方却一直没有回电，林皓的手指在何瀚的号码上犹豫着不敢放下，他能预感到那会是另一次徒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不知所措了几秒过后，林皓告诉自己现在绝不是慌乱的时候，他从电话簿里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许伟琛。
许伟琛显然刚从睡梦中苏醒，声音喑哑无力，在听说何瀚可能失踪了之后，立刻醒了大半。
“你别着急，理一理有没有什么头绪？”
林皓说，“我只能想的出那些匿名信。”
“你怀疑是写信的人做的？”
林皓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郁结的越来越强烈的担忧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你别太担心，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许伟琛虽出言安慰，但他自己也不得不往坏处联想，“阿皓，你如果能想出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带特警队去搜查。”
林皓心中感激，怎奈何却是一筹莫展，至今那个写匿名信的人对他们来说还是一团迷雾……不对！他想到了一个人，项允超，虽然之前他一直不肯把项允超和写匿名信的人联系在一起，可确实很多线索都在把他框定成嫌疑人，但林皓并不想让警队过早介入对项允超的调查，他想自己查清弟弟身上隐藏的真相，于是，他对许伟琛谎称没什么头绪，这边刚收线就立刻拨通了项允超的电话。
忙音响了很久，就在林皓以为对方不会接听的时候，项允超的声音低沉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哥，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但林皓就是有种感觉，他是装的。
“你睡了？”
“哥，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项允超又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医院？”
他说的似乎很关切，林皓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吃项允超这一套，但偏偏每次对方表现出亲厚他都会心软。
“不用了，我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就是想问问你在做什么。”
“哥，你想我啦？”电话那头传来项允超调侃的笑声，就好像他们兄弟二人从未分开过一般，亲切得有些不真实。
林皓心里始终记挂着何瀚，随便找话和他闲聊了几句，又试探着问他在什么地方，项允超说，“回租的房子里住了，你不在家我也不想一个人住那边。”他说的那边，指的就是林皓和何瀚同居的别墅。
“你回国好多天了，我都不知道你租的房子在哪边。”
林皓继续套问，项允超说，“在新区的蔚山路地铁口，上班很方……”信号突然差了起来，项允超的话时断时续，林皓大概能拼凑起意思，就是说新区的交通以及住宿环境之类的内容，再往后越来越听不清了。
“允超，你那边信号好差，喂，喂，听得见吗？”
对面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夹杂着几个说话的音节，林皓实在听不见项允超在说些什么，只得先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项允超发了条短信过来，“信号太差，明天去医院看你再说。”
注定无眠的一夜，林皓靠在床头，仔仔细细将所有线索串联，他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都在为项允超找理由，可是这越来越困难，因为目前所有线索无一不指出他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个普通的其他人，他早就直接抓人回警局问话了。
林皓揉着发痛的额角，他想起自己和父亲的紧张关系，想起自己对何瀚的欺骗，为了警察这份工作，为了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仰，他不惜伤害自己的家人，那种负罪感在他心底深种，而恰巧在这个时候，他和弟弟重逢了，或许是为了弥补之前对亲人的亏欠，或许是厌烦了对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的痛苦，他一再忽略项允超的嫌疑，可如今何瀚下落不明，造成这样的结果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林皓的手在雪白的病床上握成了拳，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项允超挂上电话，从他站的地方能看见城市光怪陆离的灯火，和近处这片平静海面交织成一幅奇异和谐的画面。
夜凉了，他紧了紧风衣，转身走进屋。
那是一间简陋的木头房子，湿润的木头吸饱了海风的咸腥，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何瀚微微睁开眼，项允超在他面前蹲下身，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
“你醒了。”他笑着说。
天刚蒙蒙亮，林皓的病房便被一个人急匆匆闯入。
“小慕。”林皓一夜未眠，刚刚阖了一会眼，半梦半醒睡得极轻，一点响动就立刻惊醒过来。
何慕的腿久未下床还有些蹒跚，他握着手机急切地向林皓走了过来。
“皓哥，你能联系上我哥吗？我昨天拨了一晚上他的电话都关机，今早再打还是打不通！”
林皓心里更加慌乱，但仍强自镇定，问何慕说，“我也联系不上他，从昨晚开始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是关机。”
何慕闻言脸色骤变，他怔怔地摔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的反应有些过激，林皓不禁怀疑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小慕，你哥昨天和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一些线索？”
何慕想说话但又忍了回去，不自然地说，“他……没说什么。”
林皓见状更加起疑，他一把抓住何慕放在膝盖上局促不安的手，何慕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警觉地瞪大眼睛看着林皓。
“小慕，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你根本不会说谎，全写在脸上了。”
何慕慌乱地低下头去，林皓抬起他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
“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你哥现在很可能正处在危险中，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否则……否则我怕他有生命危险。”
让何慕三缄其口的无非就是恒康可能涉毒的事情，他原不想在查清事实前让外人得知，毕竟这是一桩丑闻，处理不当会危及何家的声誉。但他知道林皓所说的不是危言耸听，他自己中枪就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他不能眼看着哥哥重蹈覆辙。于是，他将前一天和何瀚的对话和盘托出，包括他对何瀚很可能只身涉险去恒康药厂调查的猜测。
林皓听了他的叙述后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追查了将近两年的案子突然有了重大突破，他原本怀疑何慕曾参与制毒售毒，但从今天他说的这些来看，他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而对何瀚，林皓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怀疑。
李权刚踏入恒康药厂便察觉到今天的恒康药厂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静，静到让人心慌。
他满心疑惑走到办公楼，却发现楼下停了几辆警车，几十号工人怠工围在楼下翘首相望交头接耳，一看到他走近便立刻停止了交谈。几十双探究的眼睛齐刷刷看着他，让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上班在干什么？快点上班去！”
他色厉内荏地提高了嗓门呼喝，想借此掩饰自己的心虚。
“李经理。”
有人挤过人群向他走过来，着一身深蓝色的警官制服，那制服上的红色警徽神圣而威严，似乎所有罪恶到它面前都无所遁形，李权感到自己背后正在出汗，原来心里有鬼的人见到警察真的会有拔腿就跑的感觉。
那人走的近了，他才惊讶的发现穿着警服的竟是林氏集团的年轻总裁。
“林总？你怎么……”
“我？”林皓低头看一眼胸前的警徽，“这才是我的正职，经商只能算是兴趣爱好。”
他伤势未愈，脸色还很苍白，此时出来办案其实有些勉强，警局的领导劝了很久都劝不住他，也只能由着他了。
李权好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故作镇定地说，“那么林警官今天来我们厂是为什么事呢？”
“这个，我想你自己清楚。”林皓将搜查令递到他眼前，“李权，我们现在怀疑恒康药厂参与一桩制毒案件，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特警队几乎要将整个恒康药厂翻个底朝天，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别说找到贩毒窝点了，就连化工原料都没见到，但越是干净就越让人起疑，诺大的一家药厂怎么会连化学原料都没有呢？
不过，比起制毒窝点，林皓更关心何瀚的下落，他不在恒康药厂，又会在哪里呢？以他的性格，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情，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惜线索又断了。
李权坐在办公室里，门外站着几名荷枪实弹的特警，谁都没有说话，红木茶盘上的铁壶里煮着红茶，这时候刚好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引人侧目。李权赶紧关了电炉开关，慌乱中手蹭在壶边，当时就烫出一块红印。
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那几名特警齐声喊道，“队长！”
林皓面容严肃地走进办公室，李权正抽了几块湿巾往烫伤处裹，他抬头对上特警队长犀利的目光，心里一阵发虚，好像突然被抓住了把柄似的。
“李经理怎么这么不小心？”林皓不动声色坐在了茶几对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权忙笑说，“哪有哪有，刚刚没注意。”
林皓也不追问，瞟一眼茶盘上颇为精美的紫砂茶具，慢悠悠地说，“请我喝杯茶吗？”
李权闻言赶忙点了点头，“当然，当然。”他为林皓斟满了一杯红茶，顿时茶香四溢，林皓闭着眼睛，唇边噙着微笑，像是在享受满屋的茶香，李权见状这才慢慢把提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林皓喝了一杯茶，将小小的紫砂杯子盘玩在手中。
“宜兴一位特级工艺师做的，我那儿还有一只他做的花好月圆壶，做工绝对是上等品，过不了两年市价就能翻一番，林总要是不嫌弃，便送给您玩玩。”
李权笑得一脸谄媚，林皓却没接话，低着头仍旧盘玩那只紫砂杯，李权吃了个闭门羹，他越是看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就越觉得心惊胆颤。
终于，林皓开了口，“李经理准备这么好的茶，应该招待过不少客人吧？”
“还好，还好，偶尔会有几个朋友过来。”还没等李权琢磨出这句问话背后的目的，林皓又紧接着说道，“我有个朋友也爱喝茶，他跟你一定会很有共同话题。”
“哦？那有机会一定要请林总这位朋友一同品茶。”
“我猜你也认识他？”
“我认识的？是谁？”
“你的大股东，何瀚。”
李权手中的杯子略微颤抖了一下，有几滴茶水溅出来洒在他虎口上，虽不是很烫，他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李经理，你今天这可是第二次不注意了。”林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权，“昨天何总来的时候，你应该也请他喝茶了吧？”
“没有……我是说何总昨天没有来过我这边。”李权的脸上藏不住慌乱之色，却仍矢口否认，林皓此时已能确定何瀚的失踪一定和他有关系，可是这个滑头肯定不会轻易承认，他故意使劲拍了把桌子，茶盘里顿时丁玲咣当一片。
“现在已有证人证实昨天下午何瀚来过恒康药厂，你还敢狡辩？！”
李权见事已至此便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昨天何总来过？我真的不知道啊。”
林皓见他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这种人最是难耗，可眼下又最是耗不起，因为每分每秒都关乎何瀚的安危，他一把揪起李权的领子，威胁道，“我劝你在这儿好好说，免得等会到了警局，有你好果子吃。”
李权明知故问，“林总，我没犯什么事，为什么抓我去警局啊？”
“你别以为你制毒藏毒那点事儿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查了你很久了。”
“林总，这可不能乱说，刚刚你们都已经搜查过药厂了，有找到什么非法的东西没有？”
林皓气急，一拳揍在李权脸上，顿时红肿一片，李权就势躺倒在地，夸张地大声呼嚎。
“我没犯法啊，你怎么能打无辜市民呢？”
眼见林皓又走了过来，他赶紧向门外那几名特警求救，没想门外那几个干脆背过头去，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假装看不见他似的，他这下明白人家才是一家子的，自己这顿打估计是躲不过去了。
也不知是算他好运还是歹运，就在第二拳揍上他的脸之前，林皓的手机响了。
许伟琛在电话里告诉林皓，他的那场车祸果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那名撞伤他的卡车司机都招了，说是有人给了他五万块钱让他制造一场车祸，而那个人就是李权！
李权的面前垂下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铐，他抬头刚好看见林皓胸前的警徽，有些刺眼。
“现在我们有逮捕你的证据了，跟我回警局好好交代你的罪行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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