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宁

昏君番外

还有多少人记得《昏君》,这是我第一篇完结的苏越文,所以一直想补个番外,今天终于成形了。话说最近已经跌到真人坑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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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

红衣的鬼魂在奈何桥畔整整徘徊了三十个年头,他等不到也没可能等到他想等的那缕轻魂。

魍牵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拴在红衣鬼魂的脖子上,他没有双脚,任由前面的鬼差拉着向前,也不管去往何方,他的目光空空洞洞,和所有迷失了归家之路的孤魂野鬼一样。

魍知道鬼魂的名字叫陵越。作为一名往返于人鬼两界的鬼差,他接触过无数活人,死人,将死之人,但他从未见过像陵越这样执着于前世的人。

“陵越。”

魍第一次破了鬼差的禁忌,开口和鬼魂说话。

红衣的鬼魂在鬼界逗留时间太久,灵魂耗损太多,神智涣散竟没捕捉到他那一声轻唤。

“陵越。”

魍收了收手中的锁链,红衣鬼魂这才稍稍敛起神思。

“你,叫我?”

鬼差点了点头。这三十年,每天他抓了新鲜的鬼魂送到孟婆处,都能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在桥头等待。今天终于到了期限,红衣鬼魂不得不去投胎,喝下那碗清冽的汤,前尘旧事便真的如烟般散尽了。可是执着如他怕是喝了那孟婆汤忘了所有,心中对前世的执念也消磨不去,如同在心坎上打上了印记,一直纠缠到下个轮回。好心的鬼差心中不忍,妄想着帮他解了那心头执念。

“陵越,这三十年来,你所等之人是否唤作百里屠苏?”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乍闻之下仍旧锥骨铭心,当回忆之时又如被云雾遮住的远山,瞧不真切。

“百,里,屠,苏。”陵越闭上眼睛,感受这个名字跨越时间洪流滚过舌尖带来的熟悉感。他因何总也不来?

“百里屠苏死后灵魂涣散,无法投胎。”

“怎会如此?他竟。。。”陵越心中大恸,等了这许多年,只道人间那一战有了转机,他阳寿未尽,没想竟是这种惨痛结局。

魍见他悲伤,想伸手拍他肩膀抚慰,那手到了半路便垂了下去,他今天为了这只鬼当真破了太多规矩。

“你也不必悲伤,阎王仁厚,着他在阴司某处当差,等魂魄修复后便可投胎转世。”

奈何桥畔三生石边,竹管搭就的一方小小茶亭下,孟家婆婆弓着腰专心用勺子翻搅着锅里煮到浓稠的汤。今天的汤很浓,足够等待转世的小鬼儿们在渡过忘川河之前将前世全部忘却,干干净净地投入下个轮回。

孟婆的笑容如同人间最慈祥的老妇,今日是那红衣鬼魂投胎转世的日子,她比平日早起了一个时辰,架起汤锅,为的就是将汤熬得更加浓郁,好让那执着的孩子喝下后将前世忘得彻彻底底,越干净越好。三十年了,她每每看到那孩子带着希冀而来又郁郁而归,都觉得心疼不已。

魍撤了陵越颈上锁链,看了看他漠然的神情,和所有飘零太久的鬼魂一样,开口想再嘱咐几句,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鬼差轻叹了口气,留下陵越排在队伍的最后,转身走远了。

今日一别,永不再见,若再见也不是今日之陵越了,望君来世不再如此执念深重,落得心神俱损。

孟婆盛了满满一碗汤递于陵越手中,透明的液体泛起小小的波澜,陵越端碗的手竟在微微颤抖。这一刻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是前世的爱恨情仇,还是三十年的苦等空负,只见他终于仰了头,将那洗却前尘的孟婆汤一饮而尽,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滑下脸庞,滑入那艳红的冰丝织锦长衫中,不见了踪迹。

忘川河畔的摆渡人将竹筏泊于明镜般的湖水上,远远看着那抹红衣的鬼魂渐行渐近。三十年来,他每日都会如此驻足观望,看着那红衣鬼魂仰首企盼直到悻悻然离开。今天,终于等到为他摆渡的一日。

陵越立在竹筏的前头,摆渡人轻轻在他身后摇着长竿,忘川河上无边静谧,只有竹竿划破平静水面时的泠泠声响。

陵越本以为喝下孟婆汤,就会忘却所有前尘旧事,没想如今那些模糊的记忆却越发清明起来,一页页在他眼前翻过。

“难道是我执念太深,终究是没法忘记?”

陵越于船头一声叹息,喃喃自语。

“过了忘川河,一切就能忘了。”
船家接了话。

那声音太过熟悉,仿佛素手撩开尘封的窗纱,将原本隔锁的记忆全部还原于前。

陵越转过头看向摆渡人,只见他头戴一顶压低的斗笠,将面容全部隐藏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但那挺拔端立的身形似极了自己百思不得之人。

“可否。。。”陵越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摆渡人默然,停了手中划动的竹竿。

“我无意冒犯,可你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摆渡人久立不语,忽而长叹一声,抬手缓缓摘下了斗笠,一张清矍的面容显现在鬼城格外冷冽的月光下。

“百里屠苏。。。”

陵越捂住心口,沉积了三十年的悲伤和委屈化作无边痛楚狠狠锥了他的心,他站立不稳,就要向后倒去。

摆渡人,不,应该称他百里屠苏,慌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腰身,手刚触及那熟悉的身体,好容易忍下的深沉思念又一股脑儿溢了出来,他紧紧搂住怀里的陵越,生怕他下一秒又化作烟尘,飘散而去再也找寻不见,就如同前世一般。

“这些年,你一直在此?”陵越平复了心中伤痛,轻抚着那人的面容。

“是,阎王开赦,让我做了摆渡人,等魂魄修复完全便可投胎转世。”

陵越闻言笑得凄凉,“那这些年,我每日在桥上看到的摆渡人。。。竟然就是你?”

屠苏知晓他意,心中并不比他好受,这三十年,他每日看着自己深爱之人苦苦等待日渐绝望,却不能与之相认,端得是造化弄人。

陵越转而轻笑,“罢了,如今能在最后一刻见到你,余愿足以。”

月光下,一船,一竿,相偎两人,在跨越阴阳和时空的长河上微微摇晃。

“所以,那一世,你是爱我多还是恨我多,如今可以说与我听了。”

听者又是一笑,出言打趣,“你这般愚笨,我这三十年的光阴算是白等了。”

屠苏也跟着他扬起了嘴角,紧了紧手臂将怀中之人圈得更牢,清浅一吻落在他额上。

......

“多谢船家。”

红衣鬼魂站在船头向摆渡人作了一揖,抬首间,双眸熠熠,容姿生辉,恰如那一世夜辰国宣政殿上的初见。

只是此时,陵越已洗却记忆,再不为前世所牵绊。

百里屠苏抬手回了一礼,眼见着陵越面容平静,看似再无牵挂,然后闭上了眼睛从容一跃,落入那无边的轮回之井。

剩下,一月,一船,一人。

在这广袤宁静的忘川河上默默摇橹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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