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宁

昏君(二)

二更,说好的三更完结期望不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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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百官之前一名年轻的将军,气宇轩昂,英气逼人,只见他从官袍中取出一本卷册,举过头顶,朗声说道,“臣这里有蔚渊侯陵越作奸犯科的罪状,请皇上御览。”
大太监李斯善迟迟不敢举步上前接过少恭手中卷宗,他犹疑着看向百里屠苏,皇帝面有忧虑之色,但终究微微点了点头,李斯善得了首肯,这才敢迈步下殿,将卷宗取来呈上。
陵越站在殿侧,长身玉立,不卑不亢,鲜蓝的袍服配衬上绝世容颜,宛若谪仙。
蓝,那曾是他故国的颜色。
大殿之上,欧阳少恭正义凛然,字字掷地有声,例数蔚渊侯的桩桩罪状。殿外不断传进人证物证,看阵势竟像是安排周密,蓄谋已久,意图致人死地的一场弹劾。
百里屠苏看着大殿上跪倒的一个个证人,宫人手中捧着的一件件罪证,每一样都将陵越的死罪坐实。他对陵越一直怀有愧疚之心,故而对他的骄奢放纵向来包庇纵容,妄图感动他哪怕一丝一毫,没想他竟然愈演愈烈,利用他的自责和宠爱,暗地里弄权谋逆,残害忠臣,且手段极其狠辣残忍,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无人敢言,笼罩在一片黑色恐怖之中。
陵越。。。你怎会变成这样?
“。。。。。。蔚渊侯陵越罪大恶极,无可恕免,其罪当诛!”
少恭洪亮的声音穿过大殿,字字句句穿透百里屠苏的耳朵,这些罪状若换作他人所犯,他必定会将此等祸国殃民之徒碎尸万段,可如今犯下滔天大罪的是陵越,他却连气都气不起来,这位英明君主的脑子里第一次闪过了罔顾国法的念头。
“蔚渊侯,你有何话可说?”
屠苏开口问道,终是盼他能说出几句有情可原的辩解之辞。
然而那人却总是不遂他愿,陵越微微一笑,一如屠苏第一次见到的那般云淡风轻。
“我无话可说。”
事过七载,陵越仍是不肯称臣,与屠苏对话,向来以“我”自称。全国上下,恐怕也只有他敢如此。
百里屠苏只觉得头痛欲裂,陵越如此说,就等同于认下所有罪状,这等滔天大罪,按律唯有死路一条。但最让他痛心的是,这人竟有了求死的心!将生死看淡之人,心中绝无牵挂之事,这么多年他侵尽所有的爱竟没牵绊住他一丝一毫!
百里屠苏颤抖着起了身,脚下一阵虚浮,险些跌坐回去,李斯善连忙上前扶他重新坐下。
许久,屠苏缓缓言道,“退朝吧。”
众臣大惊,没想到证据确凿,犯人已当众认罪,皇上却仍要一意包庇,以往便知皇帝极宠蔚渊侯,但没想到这宠爱已到了色令智昏,不辨忠奸的程度。如此荒淫行事与商纣王,隋炀帝之流又有何区别?且今日绝好时机,如不能除去蔚渊侯陵越,恐日后再无机会,以陵越的心性和手段,今日弹劾他的臣子恐无几人有好下场。
欧阳少恭一撩袍服,急急跪倒在地,“皇上,陵越已然认罪,若不杀他恐难给天下人交代!”
殿下百官亦跟随其后俯身跪下,齐声呼道,“杀蔚渊侯,还天下一个公道!”
百里屠苏盯着堂下跪倒的一地文武,手指几乎抠进龙座的扶手中,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们。。。你们反了吗?”

陵越从病中醒转过来,已是翌日黄昏时分。
晚霞的红晕将窗外的琉璃檐角渲染得光彩夺目,园中的古梅抽出了娇嫩的粉色花苞,娇俏可人。这里倒是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然而他的国家,他的故乡却化作了一片焦土,生灵涂炭。
百里屠苏!
想到这个名字,他心里恨极,猛地坐起身来,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呕在凤纹锦被上。
“啊!不好了,侯爷又吐血了。”端水进来的小宫女刚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大叫。谁都能看出皇帝对这位新封的侯爷格外上心,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估计这一屋子的下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天,新封的蔚渊侯砸了药碗,不肯服药。皇帝亲自来喂,他便将滚烫的药汤尽数倾在他身上,烫得皇帝的手登时起了血泡。
之后的几天,蔚渊侯不但不肯喝药,竟是粒米不食,滴水不进,他本就重病在身,这么一折腾,更是掉了半条命,一天天虚弱了下去,烈性倒是一点没减,百里屠苏一踏进延翠宫的门,他就像发了疯一样,也不知从哪儿聚起的力气,把屋子里能砸的都往那个皇帝老儿身上招呼,最后累得虚脱倒地,百里屠苏也不让别人碰他,就在他凶狠的目光和无用的反抗中抱起他送到床上,替他掖好被角,然后坐在床边任由他瞪着自己,直到脱力睡去。
陵越刚被带回宫时被赐号“寒月”,人称寒月公子,后来一日,皇帝留宿延翠宫中,翌日便将寒月公子封为蔚渊侯,虽贵为侯爷,却只有俸禄没有封地,安置在后宫中居住。起初,后宫中人只知道陵越是蔚渊国人,蔚渊国是与夜辰国相邻的一个江南小国,国人多以纺织和漂染为业。陵越进宫的时日久了,朝野上的一些消息传入内宫,人们才知道今日之蔚渊侯竟是昔日蔚渊国的一国之君!
若是一国之君爱上了另一国的一国之君,还想将对方留在身边。。。。。。这事儿,恐怕只有战争才能解决了。
陵越没想到,几年前,他还是太子,作为蔚渊的使者,带了大量的彩锦作为礼物献给夜辰国,当时的夜辰国国主百里长歌甚是欣喜,当下答应与蔚渊国达成通商贸易协定。
原本一切皆大欢喜,却万万没料到一切祸根皆种于那次朝见!
几年后,百里屠苏继承了父亲的皇位,却断然切断了与蔚渊国的外交往来,要知道,蔚渊国的财政收入几乎都来源于纺织品的外销,承载货品的商船必须通过水路抵达其他各国的贸易码头,而夜辰国内有当时最重要的运河干道,如今两国断交,等于切断了蔚渊国的命脉。
当时陵越亦是刚刚继承王位,在这紧迫的时候,他不得不再次出访夜辰国。
百里屠苏并没有在宣政殿接见他,而是摆酒御花园中,与他单独饮酒赏花。
陵越永不能忘,酒过三巡,人已微醺之时,屠苏烙在他颊边的吻。
“陵越,自三年前一见,我便再也忘不了你,留下来,好吗?”
那一日,陵越几乎是仓皇而逃。
不久后,两国因为水路边界之争起了战乱,战事延绵至整个国家,一打就是三年,最后因国力悬殊,蔚渊国惨败,成了夜辰的附属地,而国主陵越也成了“阶下囚”。

宣政殿上,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紧张。满朝文武跪趴在地,要皇帝杀了蔚渊侯。百里屠苏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们。。。你们反了吗?”
众官仍齐声大呼,“杀蔚渊侯,还天下一个公道。”
百里屠苏,向来公正严明,行事果决,他何尝不知道作为一个明君此时该如何裁决,可是这将被裁决的是自己此生挚爱之人,叫他如何下得去手?一面是从小到大形成的治国观和道德观,一面是心底对陵越的深沉眷念,这两者几乎要将他生生撕成两半。头痛欲裂的百里屠苏抬眼看向殿下的蔚渊侯陵越,只见他目光悠远,似乎在看着满朝弹劾他的文武,又似乎看得更深更远,就像他平日里时常驻足于御花园中,不发一言,只痴痴注视着南方的天空一般,那里曾有他的故乡——蔚渊。
屠苏胸中一阵剧痛,七年来,他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自责,他眼见着温润善良的陵越从伤心欲绝,到心冷如冰,再到如今的娇奢放纵,性情残虐。但不论如何改变,都藏不住眼里浓稠的哀伤,那是一种常人无法体会的永失故土的哀伤。屠苏几乎倾尽所有去宠爱他,却仍旧换不回他的快乐。当初那一仗败的又何止是陵越,他百里屠苏赢回了虚名,却输了爱人的一生幸福,两两相对之时本该如糖似蜜,如今却是心怀机关,同床异梦。皇帝闭目长叹一声,罢罢罢,眼下种种都是我种下的孽根,卿本善良,奈何被逼至此,我便拼得一世骂名也要护卿周全。
夜辰国君主自龙椅上缓缓站起,恢复了一贯的杀伐决断,目光坚定地扫过殿下众人,沉声道,“陵越虽身犯重罪,却皆有缘由,姑念其初犯,不予重罚,自今日起于延翠宫中禁足三年,从此再不得参与朝中之事。” “皇上!”此言一出,殿下一片哗然。
老将军陈瑞跪着爬到殿前,大喊着,“万万不可啊,陵越必须杀,否则怎能服众?从此后天威何在,天威何在啊!”
屠苏凛起双眉,冷冷看向殿下诸人,“不用多言,朕意已决!”
“皇上!”几位老臣声嘶力竭,几乎老泪纵横,陈瑞更是痛心疾首,只见他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向陵越,“妖媚惑主!此人不除我夜辰国再无安宁之日!”说罢,竟向陵越直直扑了过去,移动间垂下的右边袖管中滑下一把匕首,他紧紧攥在手中,老将军陈瑞毕竟是武将出身,虽年过半百仍身手敏捷,瞬间便跃至陵越身前,手中匕首狠狠刺向陵越左胸。陵越眼看着那把要命的凶器已到近前,竟然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屠苏见状惊出一身冷汗,忙抄起腰间玉佩,指尖用了内力击向那柄正欲行凶的匕首,众人屏息凝神,听得“呛啷啷”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大殿,陈瑞虎口一痛,手一松,匕首落在了脚边的地砖上。
陈瑞没料到会生此变故,登时呆立当场,陵越蹲下身捡起那把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匕首,转动着刀刃,只见寒光闪烁,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陈瑞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我给了你机会杀我。。。。。。我真希望你刚刚杀了我。”
陈瑞木然地看着他,难解他言下之意。
百里屠苏大喝一声,“陈瑞,你竟然私自携带兵器上朝,你可知这是死罪!”
陈老将军自知大势已去,又听得皇上居然要问罪于他,不由地仰天大笑,“死罪?以色惑君不是死罪,手刃奸臣却成了死罪;结党叛乱不是死罪,直言敢谏却成了死罪;居心叵测,祸国殃民的佞臣不是死罪,忠君爱国,义薄云天的忠臣却成了死罪!哈哈哈哈,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放肆!”百里屠苏闻言大怒,这个陈瑞倚老卖老,竟敢把他比作亡国之君,“来人!把陈瑞给我绑起来!”
“哈哈哈哈!”老将军笑得更加疯癫,直至喘不上气来,几名御前侍卫走上前来,要将他拿下,被他大力地一把推开,他止住狂笑,突然卯足了全身力气将头向大殿中央的立柱撞去,登时,血溅当场,脑浆迸流。
“昏君。。。”
百里屠苏还没来得及震惊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就听得陈瑞临死前悠悠出口的一句“昏君”,他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再也捡拾不起。昏君吗?他冷冷地笑了,阴沉的目光扫向残乱一地的红白。
“拖下去。”他缓缓开口,“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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